在给罗维诺发第三条晚安短信的时候,我听见那张床上的弗朗西斯又骂了一句脏/话。

 

“啊——弗朗吉,我真得提醒你,这间宾馆隔音效果并不太好,现在是晚上十二点,所以——”我无奈地提醒了一句。

 

“噢——亲爱的东尼儿,也许你是对的,我在这儿费口舌之劳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。”他向后一倒,双手痛苦地捂住脸,“改变不了亚瑟·柯克兰即将和我们在一个度假岛上的事实。”

 

我抹了一把脸,“想开点吧,没准儿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你们不会碰见彼此?”

 

那边沉默了一会。我重新回到晚安短信上,又听见他的声音:“但愿吧,我现在只能这样安慰自己——振作起来吧,弗朗西斯,为明天到来的讨厌鬼做好万全的准备吧!”

 

我没回答他。

 

“好啦,我下去转转,东尼儿,谁知道海岛酒吧里有什么惊喜在等着我呢?”我听见他穿鞋子的声音,“也许我得找个好心的姑娘陪着,这样我再次遇见亚瑟的时候,没准我可以这样和他打招呼——‘你好柯克兰先生,这是我的新女友’——哈哈,这该多有趣。”

 

“呃,那祝你好运?”我回过头对他摆了摆手。

 

 

 

 

短信发了出去,我便躺下来看宾馆的电视。这该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啊——当初答应和我的朋友弗朗西斯一起来到这个海岛上度假。

 

咳。

 

事情是这样的,我的大学同学弗朗西斯和亚瑟是一对同性伴侣——准确来说,正在闹分手的同性伴侣。为了躲开亚瑟,波诺弗瓦先生大发好心地邀请我陪伴他出去度假,可他没有料到的是,我们来到岛上的当天晚上,亚瑟·柯克兰也在自己的社交空间里晒出了一张照片——两张机票——飞往和我们相同的度假岛。

 

如你所见,就是这样,在看到这条消息之后,我的朋友弗朗西斯几乎举起了宾馆房间里的台灯准备砸自己的脑袋。我很欣慰的是,最终他并没有这样做,而是转身开始思考种种和柯克兰斗智斗勇的方法。

 

我已经数不清这是多少次目睹弗朗西斯和亚瑟吵架闹分手的过程了。在这之前,他们为房子装潢吵过架,为工作吵过架,为约会迟到吵过架,为弗朗西斯画室的女学生吵过架,为亚瑟保守的作息时间吵过架。当然——作为目睹这一切的亲友,我也知道这些吵架最后的结果——双方和好如初。

 

在飞机上时,我就把这个奇妙的轮回说给了弗朗西斯听,可他一脸正色:“放心好了东尼儿——这次我不会和他和好的,亚瑟·柯克兰也不会接受我的道歉。我们的结局是注定的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第二天如期而至,弗朗西斯把我拉到了海岸边最偏的位置,然后铺好躺椅,神情轻松地躺了上去,我调侃道:“怎么这么快就放松警惕了,兄弟?”

 

“拜托——安东尼奥,看看我们的地理位置,我敢打赌我们在这儿看不到亚瑟·柯克兰。事实上,我们在这儿谁也看不见。”他一脸得意地喝了一口汽水。

 

“也许吧,我们在这儿谁也看不着——除了——”我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人影,“亚瑟和一个金发女孩儿?”

 

“管他呢——”他伸了个懒腰。

 

我搅了搅我的果汁。

 

“呃——等等——东尼儿你说什么?”他突然坐直起来。

 

我瞥了他一眼,指了一下那个方向:“我刚说,亚瑟,和金发女孩儿。”

 

他的表情一下子凝固,手一松,一整杯汽水洒在了沙滩上。

 

“东尼儿。”他颤抖地喊了我一声。

 

“你能现在找一顶女式假发带上吗?”

 

我平静地回了一个“不”。

 

他咽了咽口水,一阵沉默之后,弗朗西斯站了起来,他严肃地对我说:“东尼儿,我去——呃——嗯——打个招呼。”

 

“加油吧,勇士。”我抬头看了他一眼,装出一副崇敬的样子。

 

五分钟之后,我的朋友拖拉着脚步走了回来。

 

“怎么样?”我扭过头来观察了片刻,“你们似乎没有直接打起来啊。”

 

弗朗西斯并没有理会这个玩笑,他一脸沉重地对我说:“我刚见到亚瑟了,他说那个金发姑娘是他的新女友。”

 

我想起之前他的话,调侃道:“没想到亚瑟先你一步。”

 

他转了一圈,然后重新坐回躺椅上,表情专注:“他这样说我意外地相信——你瞧瞧,之前ins上他晒得是两张机票,而这次吵架之前的一个星期他都以各种各样的借口很晚回家,我打电话给他,也能从听筒里听出女声。”

 

我同情地摇摇头。

 

“说实在的,我挺想——嗯——了解了解那个姑娘——你看看她,平凡的长相,还戴着副红框眼镜,站在亚瑟身边也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——”他不屑地说着。

 

“你好像很在意。”我接过他的话。

 

“拜托——东尼儿,你怎么会觉得我在意他们吧,我只是——呃——想了解了解,什么样的姑娘品位差成这样。”他向后一靠。

 

我看了他一眼。

 

“——当然啦,这次决定分手也暗示了我的品位还可以挽救。“弗朗西斯耸耸肩。

 

 

 

 

早上的时间平淡而过,弗朗西斯为了健康的小麦色一直留到了正午。我们简单地用三明治和土豆沙拉解决了午饭。整个下午弗朗西斯待在露台上读书,我则去浅滩边泡了三个小时。等到傍晚时分,我打开宾馆房门,就看见弗朗西斯拿着手机走了过来,脚步格外沉重。

 

“嘿东尼儿,看看这个——”他举起手机,我望过去,看见了亚瑟和同行的金发姑娘的一张合照。

 

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,便搭上他的肩膀,“冷静点弗朗,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——”

 

“就是对这个账号取消关注。”他打断了我的话。

 

“——就是放下手机,下楼转转,然后想想怎么解决这件事情。”

 

“你还不明白吗?——他都有新女友了,我们的关系明摆着破裂了。”他叫喊着。

 

“啊——怎么说呢?弗朗,就像之前你说过的那句话一样,亚瑟的女伴也很有可能并非你想的那样,你得猜猜——也许只是朋友,甚至——家里的姐妹?这种事情不足以破坏你们的关系。”

 

我这副样子被罗维诺看到他没准会立刻让我吃点番茄冷静冷静。我看上去像个语重心长说教的高中老师。

 

“让我猜猜,这次你们吵架准有是一些小事情吧?”

 

他瞥了我一眼没说话。

 

“弗朗,相信我这个朋友一次吧,你们吵了这么多次,可是归根结底——呃——你还是在意亚瑟的?换个字眼就是爱吧。“我再次说道,“我想,你该找个机会好好跟他聊聊,或者——给他一个机会说明这些?”

 

我的朋友扭过头看了我一眼。然后叹了口气,向窗台那边走去吹风。

 

就是这样——我说出了之前无数次劝说弗朗西斯的话。然而我的脑海里有个罗维诺的声音在说:“安东尼奥没想到你的本质是个这样矫情的人!”

 

“嘿弗朗,晚上酒吧有个小派对,你可以去碰碰运气?”我冲着着那个方向又喊了一句。

 

 

 

 

太阳很快就完全消失在我的视线里。弗朗西斯理理衣服,在门口又停了下来,他转过来对我说:“也许你是对的,东尼儿。”

 

我对他竖起大拇指。

 

“——好吧——我得——下去看看,希望我还来得及。”他笑笑。

 

门被合上了,那一瞬间想起来这个问题——怎么说呢,我觉得自己还挺了解这两个人的,弗朗西斯,和亚瑟。

 

在大学的时候,大家松散地混成一团,不知道某条关系线里,弗朗西斯和亚瑟就是对立的两个人。弗朗西斯是个生性自由的人,他和什么样的人发展什么样的关系完全凭借感觉,不同,亚瑟却用后天形成的规矩包裹住自己,他生活得规律而谨慎。我记不得是什么缘由让两个人结识,总之呢,像正负磁极一样,他们完全相反,却被吸引在一起。

 

我似乎见证了许许多多他们的争吵——在学生时代,弗朗曾经半夜翻墙出去,结果回来就被发现了,纪律部惩罚了他整整一个星期打扫这一层楼的卫生,并且对他的行踪严加看管。他错过了整整两次两个人事先定好的约会,由此亚瑟便以他的自由散漫的性格为根本,展开了之后持续不断的争吵——我记起他们冷战了一个月,最后的最后,亚瑟从别人口中听到,弗朗西斯那天晚上只是出去给他买生日礼物。他们不明不白地合了好。在毕业后的几年里,那些因为我的法国朋友出去泡妞而闹出来的争吵已经不算什么了,仿佛是个套路,弗朗夜不归宿,亚瑟第二天就立刻离开家断掉他们所有的联系。不过这方面弗朗处理的比我们这些局外人要好得多,这方面的小打小闹最习以为常,往往一张床一个温和的夜晚足以解决。

 

我们得明白的,这就是他们的生活,他们的爱情因为这些争吵而更加弥足珍贵。生活何等无聊,不如大吵一架让它保持新鲜。

 

我结束这些遐想,然后拿起手机准备发照例的晚安短信。我相信我的朋友今晚不会回来,于是便惬意地靠在床头。我突然想起来,这似乎是他们在一起第八十四次吵架闹分手。

 

 

 

 

第二天早上我下楼准备去吃早餐,然后很巧合的碰到了弗朗西斯,他的身边坐着亚瑟·柯克兰。我站在远处看了一眼——短发男人不满地翻着白眼,而弗朗西斯则满脸笑容地对着他说些什么。

 

“早安——我的朋友们。”我走过去打招呼,一边装出吃惊的样子,“亚瑟·柯克兰——?你怎么和弗朗西斯坐在一起?”

 

他愣了一下,然后故作镇定地抬起头说:“早上好,安东尼奥,我和波诺弗瓦只是碰巧——”

 

“——碰巧在一起吃和好早餐。”弗朗西斯打断他的话,扭过头来对我笑着。

 

他们第八十四次分手闹剧又以亚瑟狠狠踹了弗朗西斯一脚为结束。我那一瞬间回过神来——这真是一个有趣的假期。

 

 

 

 

“不管怎样吵架闹分手,我却是始终爱着他。”事后的一次聊天时弗朗这样对我说道。

 

“是啊。”我突然想起了什么,“对了弗朗,之前忘了告诉你,度假时你看到的那个金发姑娘,其实是亚瑟的妹妹罗莎。”

 

“——妹妹?真奇怪我从来没听他说过?”他满脸狐疑的表情。

 

我心里咯噔一下,也许这是他们第八十五次争吵的序幕,谁知道呢?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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